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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州十状元之二:伟松偃亚:王曾
来源:今日青州网      时间:2015-01-22 14:11:25      
内容摘要:宋代的科举考试,分三级:取解试,省试,殿试。 取解试的第一名叫解元;省试第一名叫省元;殿试第一名叫状元。 北宋咸平五年(1002),青州人王曾,连中三元,成为时人眼中的大魁天下之人。 王曾幼年时,父亲见


宋代的科举考试,分三级:取解试,省试,殿试。
  取解试的第一名叫“解元”;省试第一名叫“省元”;殿试第一名叫“状元”。
  北宋咸平五年(1002),青州人王曾,连中三元,成为时人眼中的“大魁天下”之人。
  王曾幼年时,父亲见他聪明颖悟,便希望他像孔子的弟子曾参一样,成为真才实学的人,于是取名:“王曾”。
  父亲没有看到实现理想的那一天,王曾8岁时,父亲去世。叔父王宗元,把王曾抚养起来。
  王曾也确是个幼有大志的。少年时,就写过一首名为《早梅》的诗。后来,人们就因此叫他“王早梅”。那诗里有这样两句:雪中未说和羹事,且向百花头上开。
  “和羹”本是一种汤菜,含有酸甜苦辣咸。这种可以将五味调服的和羹风度,后来就成为宰相的代称。古人的诗文里,又经常把和羹与梅花,放在一起。
  王曾说,现在咱不说宰相的事,只让早梅在百花头里开放罢。
  这般蕴藉的句子里,竟是潜伏着鲲鹏九万里的一双翅膀。真正领会了内里的人,谁不感到震天烁地。当时有个叫做薛奎的名臣,他就曾经拍案称奇:“这王曾,定是个状元宰相了。”
  这个薛奎,可不是寻常人物。他被后人称为“北宋第一名臣”,又是个极有才学和眼力的。他后来为自己的三女儿和五女儿选的女婿,一个是王拱辰,一个是欧阳修。欧阳修是人所共知的文豪。王拱辰19岁时,刚当新郎就当了状元。王拱辰的孙女,就是李清照的生身母亲。
  1002年,王曾果然成了状元。后来,又果然做了宰相。尤其是连中三元又干到宰相的,中国历史上只有两个。第二个,是王曾之后400多年,明朝的商辂。王曾又占了个第一。
  其实这些“第一”里面,偶然的因素很多,并不是特别值得景仰。真正令人爱起来的,还是王曾的品格。
  王曾参加殿试的题目,是《有物混成赋》。
  “有物混成”,是老子《道德经》里的一句。“有”是名词的词头,没有实际意义。“物”是“道”的意思,是精神与物质的一种合力。“混成”是自然而成的浑朴状态,也就是万事万物的本源。混成的物,就是古代哲学中的道体。
  王曾在文章开头,就阐明了他对道体的认识:
不缩不盈,赋象宁穷于广狭;
匪雕匪斫,流形罔滞于盈虚。
  这意思是:不会缩小,也从不增长,它产生的形象,穷尽了宏观世界和微观世界;不能雕琢,也无法砍伐,它流露的形体,从不停滞于一切发展变化之中。
  这一思想,便是现代人看来,也是真理。那时候,就更加令人惊服了。接下来的文章,是王曾对这一思想,由各个角度做出的阐释。其中最引人注目的,是文章中间的两句:
得我之小者,散而为草木;
得我之大者,聚而为山川。
  这个“我”,就是那个道体。如果单有这一个意思,也就很一般了。问题是,王曾还暗含着一重内涵:“我”就是我。
  这就有些惊天动地了:得到我的小力量,你可以做成一些草木那样的小事;得到我的大力量,你就可以汇聚起高山大川般的奇迹。
  最后结尾,王曾又是这样收束的:
  巍巍乎!
  执大象而抚域中,
  达妙有之深旨。
 “巍巍乎”是《论语》中的句子,指的是崇高而伟大的样子。“大象”是世界上最恢弘、壮丽的境界。“妙有”是道家哲学中,万物初始时,那种似有似无的状态。
  王曾说:崇高而伟大呀!掌握“大象”而覆盖天下。通达的心胸,包含“妙有”的深意。
  特别是那个“域中”,原是来自唐朝骆宾王的名句,“试看今日之域中,竟是谁家之天下”。王曾就取来了老骆这气盖山河的文韵风神。
  参加殿试是做天子门生,老师是皇帝。在夹着尾巴做人的时代,能以这种龙骧虎视的姿态,吞天吐日的气势,向皇帝交出这份答卷,该是何等的超群绝伦。
  皇帝若是有些境界,或许会认为,此人必是大才巨擘。皇帝若是境界低些,这就是目空一切,狂妄至极。所以我以为,这王曾分明不是在参加考试,而是在考皇帝。
  结果,赵恒皇帝居然考试及格。点了王曾的状元。
  状元卷抄录发表之后,朝臣中间就出现了一股热。他们把状元卷倒背如流。杨亿就曾让寇准看着书,他背诵。结果一字不错。身为宰相的寇准,对王曾也就喜欢起来,不但非要见见他,还向皇帝推荐他,把他调到中央政府里来。
  这是王曾中状元3年后的事。
  王曾刚登上榜首的时候,自然要向叔父报告一声。可他没说蟾宫折桂的荣耀,以及一夜成名的京城风光。而是这般写道:
  “曾今日殿前唱名,忝为第一。皆先世积德、大人教训所致。然此亦世间常有底事,大人不必过喜。”
  他丝毫没有欣喜若狂,还把成绩归于先世的积德与叔父的教诲,还劝叔父“不必过喜”。尤其是他说自己“忝”为第一。这个“忝”字,十分自信的现代人早就弃而不用了。忝的意思是有辱、有愧。就是王曾说,我居然中了状元,这不是有辱“状元”这个称号吗?真叫我惭愧呀。
  事实上,这是一种谦虚,正是区分英才与庸人的试金石。所以,王曾这个状元之才就习惯用“忝”。
  到了王曾这时,状元就有一些明星效应了。那是“朝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”;那是“面壁十年无人知,一登榜首天下闻”。
  所以,翰林学士刘子仪,就与王曾开玩笑:
  “状元考试三场,一生吃穿不尽。”
  王曾淡然一笑:“曾平生之志,不在温饱。”
  原来,王曾只想着为人民服务。
  王曾回家省亲的时候,青州知州也觉得脸上有光。他组织了几千百姓,到城门外列队欢迎。又是敲锣鼓,又是扭秧歌,场面十分热闹。
  王曾非但不曾激动,反而更换服装,骗过人群,混进了城里。过去他要见知州那是高攀,现在他不见知州就是目中无人。所以,他必须与知州见一面。
  知州正等着部下报信,一见到王曾就有些惊讶。王曾那番清淡的话里,又“忝”了一回:“不才幸忝榜首,岂敢烦父老迎接。曾不敢徒增罪过,故绕过众人,前来拜见。”
  知州拉着王曾的手,连声赞叹:“君乃真状元也!”
  这句话也透露出,人们心目中的状元,不仅是文章高手,而且是道德品格的典范,是德才兼备一流的人物。那么,进入官场后的王曾,实际又是如何呢?
  澶渊之盟以后,宋王朝每年向契丹,送去30万两银,30万匹绢。朝臣们分成了拥护和反对两派。一派与皇帝保持一致,说这是英明方略。一派坚持认为,这是奇耻大辱。宰相寇准就是反对派代表。赵恒皇帝另外找个借口,就给寇准罢了相,叫他到陕州(今河南三门峡市)做知州去了。光这一手还不行,赵恒皇帝还要来一段政治艺术。他要让臣民们不再讨论这事儿,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他提出的题目上来。
  就在这时,有人在皇宫一角,发现了一卷两丈多长的黄帛,上面还有字。赵恒一听,这是天书哇。立即带领群臣走去,焚香跪拜,然后瞻读。结果全是颂扬皇帝的优美词语。赵恒欣喜若狂,说这是大中祥符。当即发布圣旨,年号也改为“大中祥符”。发现天书的左承天门,改为“左承天祥符门”。同时利用政治优势,命全国各地官府,对天地、宗庙、社稷、寺观等,大礼祭拜。一个人人参与的政治活动,这就掀起了高潮。
  又有人报告说,泰山忽出醴泉,泉边也有天书。赵恒喜上加喜,当即决定,亲赴泰山封禅,接受天书。
  这次封禅的规模,真叫宏大。光动用人数就十几万。此后,这类天书就在全国各地,雨后春笋了。其实,作弄天书并不难,买上两丈黄帛,写上几个字足已。
  在这场皇帝亲自领导的政治运动中,有个人站出来,唱起了反调。这就是王曾。他对赵恒说:“诸多嘉瑞,虽是国家承平安定所致,但陛下以推辞不居为好。否则,将来一旦现出灾害变异,恐遭非议。”
  王曾这段话里,使用了狡猾。他不说天书是小人所为,也不说,忽出醴泉是雨季常见的,而是先顺着皇帝,说这是承平安定带来的。然后,第二句奉劝,第三句说出弊端。
  令人不理解的是,赵恒面对这个企图改变他大政方针的下级,非但没有一拍桌子,“你说了算,还是我说了算”,他居然就接受了,居然就把他喜欢的大型活动,悄然中止了。
  按说,赵恒即便表面上礼贤下士,心里对王曾这种人,也是没有好印象的。找个岔口,修理修理他,自是顺理成章。
  谁知,赵恒却看出了王曾的可爱,这就再次提拔他,让他“判大理寺”。就是做最高法院院长。面对这种恩宠,王曾竟又提出要求,他要自己选用僚属。
  这就有点过了。你当院长,你再自己选副院长和法官。这是想脱离朝廷领导呢,还是想搞承包?
  赵恒皇帝却笑了笑,当场应允了。但心内的担忧还是有的。大理寺一旦成了一言堂,判案不公怎么办?
  结果,王曾的依法办案,执法为民,获得了一片叫好。赵恒解除顾虑后,不但再次提升他,还越发地对他尊重起来。有一天晚上,赵恒在承明殿与王曾聊天。王曾走后,赵恒忽然想起一件事,立马让随身太监追上王曾:
  “皇上过于思念大人,匆忙之间,未穿朝服就与大人相见,请大人千万不要以为皇上有意怠慢。”
  这就叫人不理解了。赵恒皇帝手中有权,摆摆谱,拿拿架,独独裁,专专制,这是本分。王曾不就是有点德才兼备吗,在上级的眼里,这算什么?凭着一个上级,这么尊重“人才”,也不嫌掉价!
  不久,王曾又升任参知政事,即副宰相。
  这时的宰相,是接替寇准的王钦若。这个人,是推进嘉瑞之说最能干的。我猜,没准儿那些天书就是他鼓捣的。因为,只要有个嘉瑞出现,皇帝就要表彰提拔一批相关人员。王钦若身为宰相,对皇帝最了解。这就拥有了知己知彼的优势。他想提拔几个跟他跟得紧的,只要弄出个嘉瑞来,就不用他再说一句。皇帝就替他办了。可是,这个嘉瑞工程才刚刚拉开帷幕,就叫王曾那厮给搅黄了。所以,王钦若对王曾,就恨得牙根有些疼。
  王曾这人,虽然得到了皇帝的信任,也步步高升,可他的政治素养,还是差点。他只知道伸张个性,不懂得做官不是扬长,而是避短。只要有短处在别人手里,那就是自掘的陷阱,迟早要掉下去。就在王钦若最想扳倒王曾的时候,王曾终于倒持泰阿了。
  王曾买下了贺皇后家的一处房子,签了契约,交了款。可是,贺皇后家逾期不搬,没有履行合同。王曾愤怒了:皇后家就可以爽约吗?谁违背合同,就该谁承担后果!
  可这想法,实在有些幼稚。你虽然干过最高法院院长,大约也实行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,可是,皇后家毕竟是个例外。他不按期交付,你就等等嘛。
  王曾却喜欢较真,容不得别人对他的欺骗,尤其是借用权势耍弄他的。于是,王曾派人推了土来,叫贺皇后家开门见山了。
  他这做法当然也有道理:这宅院已是我家财产。怎么着,也是我家的事。
  贺家不干了。他非但不觉自己理亏,还把王曾告到了宫里。皇帝遇到这种事,当然要与宰相商议一下。王钦若心里一阵狂喜,就抓住了机遇:“皇上,王曾可不是冲着皇后家来的,这是故意给皇上难堪呢!莫说这是皇后的府邸,莫说王曾还是朝廷命臣,就是两个百姓之家,遇到这事儿,也没有给人家堵了门的。王曾仗着皇上的恩宠,也过于地肆无忌惮了。他现在就堵皇后家的门,再过上几天,难道还要堵皇上的门吗?”
  王钦若这话里的政治艺术,那就高超了。说得赵恒,好像对昔日给予王曾的宠信,深为后悔了。只是不住地摇头叹息。王钦若知道,瓜熟蒂落的时候到了:“皇上,应天府(今河南商丘)知州,已经提出告老还乡。那里经常发生骚乱,若是无能的官员去了,还真是处置不了。以王曾的才能,是必定可以施展身手,治理清楚的。要不,先让他去,挑挑这幅重担?”
  赵恒想了许久:“也好。”
  那时,内用与外任,是两条截然不同的仕途。由外任而内用,是重大的晋升。由内用而外任,是惩罚性的贬谪。何况官位也有巨大差异。王曾在朝内是副宰相,副国家级。到了应天府,就是地市一级的地方官了。
于是,副总理就变成了应天市委书记。
  让人意外的是,王钦若的丑恶,居然让赵恒皇帝发现了。赵恒也没客气,干脆罢相。同时召回王曾,恢复了他的参知政事,而且晋升了官衔,成了吏部侍郎兼太子宾客。就是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兼太子的老师。
  时间不长,赵恒就病重了。他下诏,让太子赵祯监国。监国相当于代皇帝。可是赵祯只有10岁。国家大事,就由刘皇后决断了。
  朝臣们顿时不安起来。他们都怕这个女人,把国家搅浑了。同时对牝鸡司晨,女后干政,最为反感。还有一个担心,就是刘皇后万一对小太子下个毒手,她当起武则天来,那就麻烦大了。朝臣们这就力劝皇帝,废黜刘皇后。王曾却独辟蹊径,不声不响地密见了钱惟演。王曾说:
  “太子年幼,非皇后扶持不能立足。皇后若不倚仗太子,人心亦不会归附。皇后只有加恩于太子,太子方可平安。太子平安,皇后也便平安。”
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  大臣们害怕女人掌权,倒是可以理解,怎么还担心皇后杀害她的儿子?王曾为何要密见这个钱惟演,为何要说这样一番话?难道,王曾希望刘皇后,掌握军国大权吗?
  这就要从刘皇后说起了。
  益州(今四川成都)有一对小夫妻。男的叫龚美,是个银匠。女的姓刘,只叫刘氏,颇有姿色。二人为赚钱,来到汴京。结果,锻银的客户并不多。就在这经营困难的时候,龚美认识了襄王府的侍从张耆。想请张耆帮他揽点业务。
  那时的襄王,就是后来的赵恒皇帝。有一天,赵恒忽然对底下人说道:“听说川蜀一带女子,才貌极好。我想得个蜀女,鉴赏鉴赏。你们留心访查。”
  张耆立马想到了刘氏,赶忙跑去商量龚美:“把你屋里的,让给襄王吧。”
  龚美一听,天底下哪有这事儿?他随即又想到,老婆是衣裳,只要有银子回报,让就让嘛。可他又觉得两口子挺亲的,老婆肯定不答应,没准还会给一场痛骂。当他硬着头皮过去商议的时候,刘氏居然未假思索:“你要愿意,我就去嘛。”
  龚美原是担心拒绝,如今老婆爽快了,他心里反而不是滋味。
  张耆回府一说,赵恒振衣而起:“速速接来。爱妾今晚不可外宿了。”
  刘氏一入襄王府,赵恒就喜得浑身上火。从那日起,两人就没白没黑地拥衾而欢。赵恒虽然年轻,可是经不起持久战。没有多久,脖子也长了,头发也竖起来,没有了人样儿。
  赵恒的乳母秦国夫人,知道内情后,不免暗中心疼。正巧,赵恒的父亲赵匡义皇帝问她:“襄王身体有何不适?”
  秦国夫人如实相告。赵匡义召来儿子,怒斥一番,随即命令,速将那野女人赶走!
  赵恒不敢不听,可又实在舍不得,更不想让心上人再回到小匠人的床上去。这就安排刘氏,暂时借宿到张耆家里。
  这就吓得那张耆,天天住在襄王府里,不敢家去。
  赵恒也是个很近人意的,拿出银子,托张耆盖了一座新宅,让刘氏住进去。每到夜间,赵恒就溜进来。结果,偷情反而更有趣味。二人也就爱得更加疯狂一些。
  没多久,赵匡义皇帝死了。赵恒成了新皇帝。这就摘了帽子钻天,没有阻挡了。刘氏也就进了宫,成了皇妃。赵恒爱得还是很专一的。只要他出宫巡视,身边就带着刘皇妃。
  这刘皇妃本来就聪明颖悟,又善于严格要求自己,对经史和皇宫仪式规则,也善于学习。没有几年,她的气质风度,就超过了郭皇后。刘皇妃还想到,若是让人知道她有个前夫,那就有损皇上的威仪了。于是就为前夫改了姓,姓刘,只说这是她的哥哥。妹妹对哥哥关照一些,让他过得好一些,就是人之常情了。
  刘皇妃入宫10年的时候,32岁的郭皇后去世。赵恒很想让刘皇妃当皇后。可是,朝臣中那些道统先生们,只嫌刘皇妃出身不高贵,要命的反对。赵恒也不便强扭,只好让皇后虚位以待,等机会。
  刘皇妃也想当皇后。可她并不采用民间的法子——一打二闹三上吊。而是平心静气地想出路:皇上有过5个儿子,全部夭折。她若为皇上生个皇子出来,皇后的凤冠,就是任谁也抢不去的。
  谁知,她的相貌比谁都强,就是子宫不争气,与赵恒在一块儿10几年了,还是没有动静。
  她想,借腹生子。
  她有个宫女李氏,长得特水灵,腰肢像水草似的,皮肤像煮熟的鸡蛋剥了壳。皇帝也是男人,男人哪有不喜的?
  作为女人,能上皇帝的床,这是光宗耀祖。所以,刘皇妃为李宫女做工作,也就不困难。
  那天晚上,皇帝倒是如狼似虎,乐此不疲,刘皇妃却面对孤灯,流了一夜的泪。
  李宫女也真是不辱使命,几个回合下来,她就怀上了。而且,生下的是个男孩儿。
  这就是后来的赵祯皇帝。
  当时,刘皇妃给孩子取名“受益”。受益的当然不是他的生母。刘皇妃抱过受益,只说这就是她生的。
  一直爱着刘皇妃的赵恒,此刻就理直气壮了,为朕生下皇子的不当皇后,谁能当?结果,刘皇妃毫无悬念地正位了后宫。
  人家赵恒皇帝,还真是有情有义。始终没有忘记刘皇后的前夫刘美,这时候,也为他封了官。
  具有政治敏感力的大臣钱惟演,很快就像商人发现了商机,快速反应,大本投资。主动和刘美亲近,并把自己的亲妹妹,嫁给刘美作了填房。
  作为刘美,尽管对不起祖宗,跟着前妻姓了刘,可是,丢了那件“衣裳”以后,既有了官,又有了钱,还有了处女新媳妇,还成了皇帝的大舅哥。谁不知足。
  作为钱惟演,送上一个妹妹,他就成了皇帝的亲戚了。皇后的哥哥,是他妹夫吗。理所当然地,他也升了迁,掌握了重权。
  现在,赵恒重病在床,大权落到10岁的赵祯身上。那实权,却在刘皇后手上。为此,以副宰相李迪为首的一派,竭力阻挡。以宰相丁谓为代表的一邦,拚命支持。丁谓与钱惟演是亲家,丁谓与刘皇后也沾亲带故。
  鉴于这种状况,王曾就来密见钱惟演了。
  此时的王曾,也许接受了推土堵门的教训,言行举止也就不再直来直去,而是多了一层老谋深算。
  他就是再有才华,再有境界,也是那个时代的朝廷命臣,他也不会坚决拥护女人掌权。可是,皇帝一旦晏驾,太子赵祯即刻就是新皇帝。如果阻止刘皇后涉政,弄得急了,赵祯可不是刘皇后亲生。她略施手段,让身边这个10岁的孩子突然病故,谁也有劲没处使。当年,武则天为争权位,亲手杀死亲生的,眼都不眨呢。
  王曾是赵祯的老师,大臣里边,他自是最疼爱赵祯的。于是,他就对钱惟演说,“太子年幼,非皇后扶持不能立足”。首先把皇后涉政的重要性,强调指出。然后说,“皇后若不倚仗太子,人心也不会归附。皇后只有加恩于太子,太子方可平安。太子平安,皇后也便平安。”这就是谆谆告诫皇后,你可千万不要对赵祯妄生邪念,赵祯是你的靠山,你要爱权力,那就爱赵祯吧。
  钱惟演立即把王曾的远见卓识,转告皇后。皇后茅塞顿开,从此就对赵祯更加亲厚。赵祯的所有生活细节,她事必躬亲。甚至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和首饰,派人到全国各地的名山、名刹、名观,为赵祯祈福消灾。
  王曾保护赵祯的企图,终于得逞。
  赵恒患病两年后,撒手人寰。12岁的赵祯坐进了金銮殿。握有实权的刘皇后,这时就是刘太后了。因为她对王曾印象不错,就召他进宫起草先皇遗诏。
  王曾是刘太后叫来的,按照人之常情,他对刘太后有所倾向,也是应该的。可他笔下,写出了这么一句:
  “皇后辅立皇太子,权听断国事。”
  “权”是权且、暂时的意思。
  只这一个字,就为太后手中的军国大权,备下了丧钟。明确告诉她和全国臣民,太后是暂时辅助皇帝的。
  刘太后当然很不愿看到这个字。与刘太后有着瓜葛之亲的丁谓,立马就看出了王曾的猫腻儿,他打着官腔说:“‘权’字不妥。当去。”
  人家丁谓是宰相,王曾是副宰相,既然正职表态了,你还不赶快执行吗?可是,王曾不仅据理力争,且是居高临下的口吻:“皇上年幼,不得已由太后临朝,已是国家不幸。有个‘权’字,尚可昭示后人。先皇遗诏亦有此意。岂有更改之理!”
  这话就说得过分了。太后临朝,应当说是百姓的选择,朝政的需要,国家的幸运。怎么就成了“国家不幸”呢?
  令人不解的是,那时有个奇怪现象,经常不是官职高的说了算,而是掌握真理的说了算。丁谓是人所共知的奸人。即使奸人,手握大权的奸人,也会向真理低头。此时他便无言以复。任凭那个“权”字,变作了钉在铁板上的钢钉。
  那时的奸人,竟也令人崇敬。
  此后,刘太后就开始垂帘听政了。上朝的时候,她坐在赵祯皇帝右边,听取群臣奏事,并作出决断。赵祯是个少年儿童,她娘说的事,他能有什么异议?可是即使这样,丁谓也不满足。他以宰相身份,又提出一个方案:皇帝只在每月初一、十五,两天视朝足矣。平日,大事由太后召辅臣裁处,小事由雷允恭转奏太后。
  这个点子可不一般。这意思是,他丁谓是辅臣之首,大事由他和刘太后商定,别人就不用插手了。小事就交给他的铁哥们儿雷允恭办理。
  雷允恭是个太监。刘太后当皇后那时节,他就是皇后的奴才。皇后因为朝中的亲戚太少,很是看中“哥哥”刘美、刘美的亲戚钱惟演和丁谓。这些人,与皇后联系的中间环节,就是雷允恭。丁谓也就与雷允恭成了哥们儿。
  此刻,丁谓宰相写出了报告,太后再一点头,也就定了。谁知,丁谓上疏之前,居然还要走一下过场,让王曾看看奏章。结果,王曾又当了真:“这是惑乱朝纲!”
  只此一句,丁谓就不敢公开启奏了。可他很聪明,背地里让雷允恭向太后口头转达。
  这个方案,雷允恭当然乐意。刘太后也觉得不错,因为省却了上朝时,那些大臣们的叽叽喳喳。她也就可以,理大国如烹小鲜了。于是,她一个懿旨下来,别说王曾,任谁也挡不住了。
  如今,刘太后就是大宋国的大腿,臣子们都是胳膊,谁能扭得过她?可那王曾就不服这个理,定要扭一扭。他首先发表了自己的断言:“祸患将从此发端。”
  虽然,王曾执意要在诏书上写下“权”字,但他并不是对刘太后这个人有何成见。刘太后做皇后的时候,跟着皇帝出行,她的穿着就跟宫女一样,始终是简朴的。她对“哥哥”刘美,也没有害怕人家说三道四就绝情绝义。她得了皇子以后,更没有把李宫女杀人灭口,而是和睦相处。这是她的人品。
  她的才能,也足以令人钦服。她一入宫,就很用功地学习经史文章。早在赵恒时期,皇帝批阅奏章,常常忙到深夜。就是她帮着皇帝料理。结果那时,赵恒的工作效率提高不少。有了那些积累之后,如今决断起国家大事来,也就比较在谱。
  王曾担心的是丁谓和雷允恭。
  丁谓这人,官做到宰相,没有人格,太卑鄙,太自私,太奸诈。从他嘴里,基本听不到一句实话。今后,只要是他想办的,就说“太后懿旨”,谁能去查对?
  雷允恭就更糟了。太监是基本不识字的。因为生理器官不全,心理也就跟常人不同。心理变态的文盲,再有了权力,一根汗毛就是一条蛇,毒蛇。
  结果就那么巧,后来的事,真叫王曾言中了。
  丁谓和雷允恭结成死党,打着太后的幌子,胡作非为,无恶不作。他们充分开发官职这个资源,按市场经济的法则,上市运营。在中国,只要文化不绝迹,买官就是刚性需求。于是乎,成群结队的银子,就让这一部分人暴富起来。
  按说,这也不是他们的错。不受制约的权力,本来就该是这样的。可是,正义的朝臣与善良的百姓,就不约而同地骂起娘来。京城里也便传开了一首民谣:欲得天下宁,当拔眼中钉。欲要天下好,莫如召寇老。
  “眼中钉”就是丁(钉)谓。“寇老”就是寇准。
  这时候的王曾,已经是政治上趋于成熟了。再也不是那个推土堵门的意气之人了。他已经有些懂得政治艺术的真谛了,懂得利用对手的短处了。
  丁谓与雷允恭的短处,终于出现。
  赵恒在世时,没有修建皇陵。去世以后,方在刘太后决策下,修建定陵(在今河南巩县)。为赶工期,动用了数万民工。丁谓与雷允恭坐镇指挥。
  陵园本来是要建在山下的。雷允恭听风水先生说,往山上去100步,风水更好。雷允恭和丁谓,为让先皇圣灵更好地护佑刘太后,就擅自决定移址。结果,山坡挖开以后,尽是砂石,到处塌方。勉强挖下去,又挖出了汹涌的泉水。地宫根本无法修建。几万人的工程被迫停工。
  这就是良机!
  王曾当即启奏刘太后:“丁谓、雷允恭包藏祸心,擅移先皇陵寝,欲置皇堂于绝地。”
  说实话,王曾这话并不是实事求是的。丁雷二人“擅移先皇陵寝”是真,“欲置皇堂于绝地”,那就不实了。人家是想换个更好的风水地儿。至于挖出了砂石泉水,那就是偶然了。要说“包藏祸心”,也是逻辑学上的偷换概念。丁雷二人保藏的祸心,是趁着这个大工程,弄下点银子。皇陵的事,他们还是真想干好的。
  但是,从官场角度出发,王曾的话,那就是艺术,政治艺术。
  而且,王曾已经揣透了刘太后的心:
  她对丁雷二人的专擅朝纲,已经多有不满。她对赵恒,那却是真爱。赵恒驾崩,她哭昏过几回。正是赵恒,让她从一个小匠人的老婆,变成了皇后,并且垂帘听政,坐拥天下。何况,赵恒对她的宠爱,到死也未减弱。
  今儿,丁雷这俩小子擅移皇陵,挖出了砂石泉水,误了工期不说,弄得多不吉利?
  于是,刘太后震怒了。
  刘太后这人,还真是做大事的。她基本没有小肚鸡肠。便是女人特有的嫉恨,她都能克制。你想,王曾给她写上“权”字那事儿,要换了别的女人,她不治死你才怪呢。刘太后却不但没有记恨,反而照样信任王曾。例如这次,她就把调查擅移皇陵一事的重任,交给了王曾。
  王曾一介入,丁雷二人就是进了蒸笼的蟹子。至于什么时候烧火,估计不会拖得太久。
  责任很快查实。丁雷二人,大量贪污修陵银两和陪葬的珍宝,也弄了个确凿无误。这就要了两个小子的命了。你们不是最忠于太后的吗?太后修陵的钱,你们也敢贪。太后为先皇陪葬的宝物,你们也敢偷。还有什么不敢干?
  这时候,丁雷再想辩解自己移陵不是恶意,也没用了。就是二人卖官鬻爵、结党营私的事,王曾也捎带着弄上了一些。这就行了。刘太后柳眉一竖,判决也便生效。
  丁谓,毕竟与刘美“哥哥”是亲戚,贬为崖州司户参军,去海南岛吧。那时贬到那里,就是判了“死缓”。
  雷允恭,死有余辜,杖毙。
  王曾这次运作,圆满成功。
  事后,刘太后对丁雷二人卖官的事,作出了深刻反思,并想出了男人想不到的招数。皇陵移回原址,国殡举行之后,她在群臣上朝的时候说:“如今国家多难。若不是众卿同心协力,朝廷哪有今日。众卿可把三族亲戚姓名,一一呈上,我将尽数予以破例推恩。”
  众卿们可振奋了。他们赶紧把所有瓜葛之亲,呈报得一个不漏。
  名单上来,刘太后命人制成图表,贴到她卧室的墙上。只要大臣推荐官员,她就到图表上去查名字。若是查不到,直接就批了。若是查到了,那就重新考察。看推荐人是出以公心,还是暗存私弊。
  刘太后还接受了任用丁谓的教训,提拔干部只看德才,其余的一概不管。有个省级官员叫刘绰,很想到朝廷做官。他又知道刘太后不受贿,就说:
  “微臣那里有余粮千余斛,准备上缴朝廷。”
  一斛是10斗。一斗是30公斤。这是300吨粮食。刘绰想,我为国家多作贡献,总可以了吧。
  结果就是这个帐,刘太后也不买。她板着面孔道:
  “你认识王曾和吕夷简吗?这些人是靠进献余粮,当上朝官的吗?”
  所以,刘太后掌管朝政的11年间,还是有些英明的。她用实践,把那些害怕女人掌权的大臣们的嘴,堵住了。
  丁谓发配,宰相位子空出来。刘太后再次忘记“权”字之恨,命王曾做了宰相。
  当上了这么大的官,王曾那较真的脾气,却还是没改。一就是一,二就是二,想让他混淆一下,简直没门儿。
  他一上任,枢密使曹利用就极力挤兑他。枢密使是国防部长,地位当然比宰相低。但曹利用资格老,他就瞧不起王曾,在朝见皇上与太后的时候,他就想走在王曾的前面。
  官场里的所有事,都可以变通,唯有这“排座次”,比山重,比天高。后面的硬往前挤,那就是触犯权力界线。权力界限是皇妃的乳房,或说是老虎的屁股,谁要随便去摸了,就有些麻烦。
  当时负责朝见仪式的是閤门使。他的级别不高,谁也不敢得罪,因此就迟迟排不出上朝的位次来。承明殿里的赵祯小皇帝和刘太后等不及了,就传话来问。王曾很不耐烦,对閤门使命令道:
  “快奏。宰相王曾等,入殿朝见!”
  王曾虽然站在理上,又赢了一筹,可曹利用对他的恨,就不再含蓄了。王曾对他,也就不会太热爱。二人的裂隙越来越大。谁在皇帝和太后面前,也没有一句对对方有利的话。太后也洞察了他二人的势同水火。
  在这种局势下,曹利用可别把把柄,留给王曾啊。结果,曹利用的亲侄子曹汭,做出了“图谋不轨”的事来。由于证据确凿,曹汭被押进京城,杖毙了。
  太监罗崇勋向太后揭发说,曹利用“附其侄儿为逆”。这还了得,曹利用手里有军权啊。
  太后随即下令,逮捕曹利用。
  曹利用的好友张士逊,立即进奏:
  “太后,这事全属曹汭不肖,与曹利用无干。”
  刘太后驳斥道:
  “你感激曹利用荐举之恩,当然这么说。”
  王曾这时站了出来。
  太后一看,曹利用的冤家对头要说话,这下好了。听听他的。
  王曾说道:“此事确与曹利用无涉!曹汭身在赵州,不过兵马监押,手下能有几人?曹利用若果有二心,京城内外,何处兵马不可利用。舍近求远之事,哪是从政多年之人可以做的。曹利用一向专横跋扈,树敌过多,有人趁此机会落井下石,实属难免。万望国太明鉴。”
  刘太后这就不理解了:“卿多次启奏,曹利用骄横霸道,对他甚为不满。此刻怎又替他辩解?”
  王曾回答:“今日是就事论事。曹利用平日做事,确实多有不循朝典。臣所以奏闻,是请国太圣明告诫,令其知过改过。眼下,牵连他侄儿曹汭罪案,说他为逆谋反。臣若依附此议,便是借故为奸,如何逃得国太明察?”
  刘太后这就觉得,曹利用定与此事无关了。可他身为朝臣,有侄不能教训,也是治家不严。那就免他一死,做地方官去吧。
  官员之间嘛,就是对方一个眼神不合自己的口味,治死他也是合情合理的。王曾对曹利用的仇恨,不算不深。这时候,你王曾就是不愿落井下石,顺水推舟总可以吧。王曾还是不会。他暗地里营救人家死里逃生,连曹利用都不相信。曹利用只会猜度:太后并不想办他,是王曾那厮趁机陷害,这才贬了他的官。
  王曾这伙计,根本就不像个做官的材料。
  他做宰相时,提拔了许多的干部。其中著名的,是范仲淹和包拯。可他倾力提拔人家,从不让人家知情。所以,范仲淹就曾当面埋怨他:
  “荐举贤人名士,本属宰相职责。受奖掖者亦感恩戴德。公德高望重,唯独于此稍有欠缺呀。”
  范仲淹说的是真理。哪个商人不想挣钱?哪个官员不想升官?你让人家升了,比送人家一堆银子,人家还喜呢。
  要是别人,听到范仲淹的指责,必定会笑道:“当年,范大人由地方进入朝廷,正是敝人一力保举呢!”
王曾那次保举,可是改变范仲淹人生历程的重要关节。范仲淹听后,又如何不感激?又如何不对王曾五体投地?然而,王曾只是说道:“有了权力,就把恩赏揽到自己身上,那么,怨恨归谁呢?”
  王曾对下级这样呆板,对上级居然也不会圆通。
  刘太后不记他的仇,重用他做了宰相。遇到刘太后家中的私事,按说,王曾就是鞍前马后,劳力瘁心,都在情在理。可他没有这个思维。每逢赵祯皇帝或刘太后过生日,刘太后的亲戚们,自然是争着抢着往宫里跑。就是不图喝那口酒,也图个与太后亲近。其实,刘太后在京里也没有几个亲戚。总共也摆不了几桌子席,喝不了几坛子酒。就是花销大些,也不用王曾掏钱。
  谁知,赴宴的名单报到王曾那里,他却把不擦边的名字,噌噌噌,划掉了。那些进不了宫的,就托亲戚向太后抱怨:“不是俺不想去祝寿,是王丞相不准。”
  这就让刘太后很没面子。始终大度的她,也就难免郁闷了:你王曾和我公事公办。我也会呢。
  天圣七年(1029)六月,玉清宫因为雷击起火,变成了废墟。
  玉清宫是赵恒皇帝倾尽财力修建的。原计划15年建成,结果动用4万多人,累死1000多人以后,7年就竣工了。玉清宫里2600多间殿堂,用的木材全是楠木,室内装饰全是珠宝金银。刘太后思念赵恒的时候,就是带着赵祯到那里去焚香祭拜。这么重要的地方,居然就失了火。
  当年赵恒筹建玉清宫的时候,王曾就写过一篇万言疏,力劝皇帝取消这工程。他在奏章中,例举了五项“未便之事”,其中说道,这般大兴土木,费的是“民之膏血”,而且“散之孔易,敛之维艰”。
  “孔”是非常的意思。
  王曾说,这些民脂民膏,散起来非常容易;聚敛起来,就很艰难。
  今日可叫王曾言中了,不仅是“散之孔易”,甚至是散为灰烟。
  这个长着乌鸦嘴的王曾,如今正兼着玉清宫的御史。也就是掌管玉清宫的一把手。就是但从追究责任出发,王曾也脱不了干系。于是,刘太后也来了公事公办,把王曾贬回青州老家,做了知州。
  王曾离开青州,已近30年。能够回家看看,还能为父老乡亲做些事情,也是他心中所愿。可他一回青州,就不免伤感起来:
  他想看看名胜古迹,人们指给他的,是一座座新建的草房;他想看望父辈师辈,人们领他去的地方,是一座座坟墓。
  那么,就把希望寄予晚辈吧。这就划拨土地,兴建校舍,聘用名师,并捐出家中上万卷藏书。他就是读了那些书,方才有所作为的。只是不知青州的学子们,能否领会他这番用心。
  在青州期间,他还专意观赏了府城西南隅的矮松园。那里虽是一处闲馆,却因两棵奇异矮松,成为“此邦之胜概”——这片国土上优美的景致。
  王曾对那矮松是这样描述的:
  “二松对植,卑枝四出。高不倍寻,周且百尺。轮囷偃亚,观者骇目……真造化之奇诡绝品也!”
  “囷”是古代一种圆形的粮仓。“偃”是仰。“亚”是开。
  王曾说,两棵松树相对种植着,树干低处,四面伸出树枝。树高不过两寻(一丈六尺),树冠周长却有百尺。如粮仓一般的树轮仰开着,观赏者无不惊奇……真是在大自然造化的奇异景象中,绝无仅有。
  他想寻访的人与物,大多不见了。唯有这两个矮松,依然葱茏繁茂。这就让他如见故人,倍感亲切了。
  王曾必定是在树下徘徊良久,遐想许多,因为他由此获得的灵感,经过一年的发酵之后,就以作家的形象思维,将这多年来的生命体验、官场感受,与矮松给他的联想,维系在一起,写下了《矮松赋》。
  这篇赋写得太好了,后代人将矮松园建为书院后,为激励学生,就附会《矮松赋》,说王曾状元及第以前,曾在这里读书。并建起“王曾读书台”。这正是纪念王曾和铭记《矮松赋》的好形式。至于《矮松赋》里说了些什么?我们不妨择其要者,品赏一番。
  王曾首先在序言里,道出了他对矮松的感悟:
  “是松也,非独以后凋,克固岁寒,亦由擁肿支离,不为世用,故能宅兹阜壤,免于斤斧。向若负构厦之材,竦凌云之干,将为栋梁,戕伐无余,又安得保其天年,全其生理哉。”
  “擁肿”是不平直。“阜壤”是盛而大的地域。
  王曾说,这两棵松啊,单单没有凋零,并不是独有它们可以战胜长久的岁序之寒。而是因为枝干不平直,不能为世间所用。所以才居住在这么好的地域,免除了斧头的砍伐。如果它们本身是建造大厦的材料,高竖着凌云的树干,那么,就成为房子的栋梁,被杀伐无余了。它们又怎能保住天然的寿命,让自己的生存之理获得保全呢。
  多么明显!这不是一位栋梁之材被砍伐之后,向着皇天后土,发出的呐喊吗。
  接下来的赋词,引用了屈原的笔法,以瑰丽奇伟之句,继续深化意境:
伟茂松之骈植,轶众木而特殊。
  “伟”是壮伟。“轶”是隐遁。
  王曾说,这并列的繁茂矮松,多么奇异壮伟;由树林里隐遁出来,多么与众不同。
类蟠蛰兮蛟螭,讶腾倚兮虎貙。
  “蛟”是能发洪水的龙。“螭”读作“吃”,是没有角的龙。“貙”读作“出”,是大如狼、纹如狐狸的一种动物。
  王曾说矮松的形状,真像是盘曲隐藏的蛟和螭,令人惊讶的是,更像是或腾跃、或倚立的虎和貙。
  远而望之,蔚兮如摶鹏之出沧海;
  迫而察之,默兮如方舆之承宝盖。
  “蔚”是云气升起的样子。“摶”读作“团”,是盘旋着向上飞。“方舆”是大地。“宝盖”是佛道或帝王出行用的伞盖。
  王曾说,远处看它,就像跳出海洋的大鹏,乘着云气飞翔;近处看它,就像大地托起的宝盖,始终肃然静默。
昔去里兮离邦,攀绿条兮彷徨。
  “绿条”是传说中天帝住处的绿玉树枝。
  王曾说,昔日,我离乡背井,为功名,求仕进,就像攀折绿条一样,然而,增添了多少心中的徘徊。
今剖符兮临郡,识奇树兮青苍。
  “剖符”,古代帝王分封诸侯时,以竹为符,剖为两片,帝王与诸侯各持一片,作为凭信。后来,就以剖符代指授官。
  王曾说,今天,我受命做郡守,来到青州。终于认识了这两棵青翠的奇异矮松。
效先哲之俯偻,法幽经之伏藏。
  我从矮松这里得到启发,应该学习过去的贤者,低头屈背;还要效法幽居的奇士,匿藏隐居。
愿跼影于涧底,厌争荣于豫章。
  “跼影”是蜷缩着藏身。“豫章”是一种形似楸树的树,比喻栋梁之材。
  王曾说,我愿意缩藏在山涧之中。与那些大树争荣的事,我已经厌恶了。
鄙直木兮先伐,惧秀林兮见伤。
  因为我鄙视那正直不弯的树木,首先遭杀伐的世风;惧怕那,秀出于林的高树,必然被伤害的现实。
鸾乍迷于枳棘,鷃每误于榆枋。
  “枳”是茎上多刺的灌木。“枋”是檀树。
  王曾说,鸾鸟忽然迷路在危险的枳棘丛中,鷃鸟经常迷惑在高贵的榆枋林里。
材之良兮,梓匠之攸贵;
生之全兮,蒙庄之所美。
  “梓匠”指伐树的木匠。“蒙庄”指庄子。
  王曾说,材质越好,越是梓匠最重视的;保全生命,才是庄子最赞美的。
苟入用于钩绳,宁委迹于尘滓。
  如果让那砍伐的钩绳来对付,哪里比得上委身于浊尘之中。
  毫无疑问,这时的王曾,经历了官场的风云变幻之后,思维上已经趋于沉潜,政治上更加成熟。与年轻时的恃才傲物,顾盼自雄,完全不是一个人了。再也不是那种“且向百花头上开”的傲视群雄;再也不是“执大象而抚域中”的豪气凌云。与此相反,他已经发誓,要“效先哲之俯偻,法幽经之伏藏。愿跼影于涧底,厌争荣于豫章”。因为他,已经深刻地体验到,“直木兮先伐”,“秀林兮见伤”。最为可贵的是,王曾写出了重若金石的世间哲理、千古名句:
  “材之良兮,梓匠之攸贵。”
  “苟入于锯绳,宁委迹于尘滓?”
  你的材质越是好了,那些木匠们手中的长斧大锯,就越是喜欢你。这就像会说话的豺狼说的,“好人的肉才香哩”。
  所以,王曾这篇赋,就是研血作墨,以笔为戟,发出的霹雳般申斥与控诉。
  然而,那“涧底”也不是你想“跼影”,就能“跼影”的。进了官场的人,就是飘在大海上的一只葫芦,你的命运不是自己说了算的。
  刘太后寿终正寝了。赵祯皇帝又把王曾召回了朝廷。不仅让他重做宰相,同时还让他兼任了当年曹利用干过的枢密使。也就是掌管了全国的军政大权。
  这就又把王曾,推入了权力的漩涡,再一次使他木秀于林。而王曾这种性情中人,虽然理论上拥有了深刻认识,但是到了实践中,一不小心就忘了。虽然,性情中人让人敬仰,但他总是悲剧的化身。
  王曾上次做宰相时,有个叫做吕夷简的。论他的祖籍,与王曾是齐鲁老乡,莱州。可这吕夷简,那真是会做官的。举个例子吧。
  有一次,皇宫内失了火。百官早朝本来是在承明殿。这次,刘太后与赵祯皇帝就在拱辰门听事。百官在楼下,齐刷刷地跪下了,唯有吕夷简直挺挺地站着,仿佛羊栏里的一头驴,分外显眼。刘太后当即传话责问。吕夷简高声说道:
  “宫廷有变,作为朝臣理当尽责,但愿亲见圣上一面。”
  刘太后只得让赵祯,出去亮了个相。吕夷简煞有介事地审视清楚之后,这才跪拜。
  吕夷简玩的这种官场艺术,武林中叫“险中取胜”。他那话的潜台词是,宫内失火,就是宫廷有变,也就可能是武装政变。如今上朝又改了地方。假若有人篡位,他就不是皇帝,我就不向他跪拜。
  实际上,真要发生政变,那组织上朝的工作人员,早就换了。周围也不可能一个武装也不见。文武百官都不是傻子,他们竟没有一个想到那里去。这就证明,吕夷简纯粹是故弄玄虚,恶意作秀,炒作自己。
  然而,太后和皇帝一旦骂他危言耸听,另有图谋,那么,他的戏就不但是白做了,还有可能搭上前程。所以说,吕夷简的聪明巧妙,是以胆大妄为的匪气做基础的。
  结果,吕夷简这个站立不跪的小动作,就像赌博一样赌赢了。刘太后与赵祯皇帝都觉得,这个吕夷简真是既有忠心,又足智多谋。若不重用,那可就屈才了。
  这么出手不凡的吕夷简,要创造个人间奇迹也就不难。他对皇后有了成见,直接就想废掉她。这等于把国母推入监狱,哪个臣子敢有此想?人家吕夷简就做到了。他通过皇帝,名正言顺地把皇后弄进了冷宫。
  权术玩到这种水平,可以算作出神入化了吧。
  早在他做王曾部下的时候,看到王曾做事,钉是钉、卯是卯,他就时时小心,处处谨慎,表现得无懈可击。王曾也觉得这人不错,就在刘太后和赵祯皇帝面前,一次次地保举他,让他做宰相。
  等到王曾重新回朝,吕夷简的心思就变了。当然,这个变化很正常。因为,他已经不需要王曾的提携了。王曾之于他,已经没有用处了。还有个原因,王曾的声望太高,水平太高。他在王曾手下时,自然另当别论,这时候,谁还愿意在大树底下当小草?
  从此,吕夷简就在王曾面前摆谱,专横跋扈,想把王曾这棵大树,压缩到他那棵小草的阴影里来。
  这怎么可能。
  王曾的脾气又太犟。反正我走到哪里也是大树,你的官再大也是小草。何况我对这朝廷大臣的身份,早就没兴致了。我还羞于与你为伍呢。
  王曾这就向皇帝提交了辞呈。
  赵祯对自己的老师还是认识的,于是问他:
  “卿有何事感到不快吗?”
  如果,王曾回避事实,只说身体原因,皇帝也会有所考虑。可是,看似成熟的王曾,还是有些夹生。他居然把吕夷简受贿腐败的事,抖索出来。而且以事实为依据,说秦州的王继明,为了升官,向吕夷简高额行贿。吕夷简照单全收。王曾的意思是,他不想与这种人共事。
  王曾不知道,他离开朝廷的这些年,吕夷简把皇帝的工作方法都改变了。赵祯一听吕夷简受贿,不是派人调查,而是召来吕夷简,当面对质。
  吕夷简不把王曾放在眼里。疾恶如仇的王曾,对他也没有多少尊重。二人这就在皇帝面前,提高了嗓门儿。话音一高,自然没有好话说。这就像是漠视了皇帝的权威。
  年轻的赵祯一拍龙案:
  “你两个,都滚到下面去吧!”
  于是,吕夷简去了徐州,王曾到了郓州(今山东东平)。都到了下面。
  可这,根本不是同归于尽。因为吕夷简会办事儿。他到了下面以后,更抓紧了与皇帝的联系。转过年来,就回到汴京,重新坐上了宰相的太师椅。
  王曾就不行了。打死,他也不会去跑官儿。何况还是他辞职在先。然而,时刻放不下性情的人,一旦见了黑暗与邪恶,又总是做不到熟视无睹。吕夷简这号人,转眼之间就再次拜相。公理不是男人,皇帝怎么也可以随意阉割呢?
  也许,王曾对于美质良材遭砍伐,已经习惯得不再动心了。可是,让枯木朽株去做栋梁——这种原本正常的事——他就接受不了,他就无法平静。他望着政治的黑暗,一阵痛心疾首之后,彻底地灰心了,绝望了。
  他到郓州的次年,也就是吕夷简重入朝廷不久,突然一块陨石,落到王曾的房前。别人都感惊诧的时候,王曾说:“一月后,事情自然明白。”
  一月后,王曾“如期而薨”。
  “如期而薨”是《宋史》的记载。至于他怎么薨的,却没有说。难道陨石一落,王曾就薨?难道一见陨石,王曾就知自己一月后,必薨?难道王曾之薨,果然是“如期”不误?
  难道就不是,王曾看到陨石之后,这位屈原的崇拜者,也像屈原那样,为自己保留了决定死亡的权力吗?
那年,王曾61岁。
  事后,赵祯皇帝为王曾题写了碑文:
  “旌贤之碑”。
  “旌”是表彰。
  在赵祯心里,王曾还是“贤”的。
  宋朝皇帝为大臣书写碑文,由此起头。
  赵祯还觉不尽意,又将王曾的家乡,改名为“旌贤乡”。要让更多的人,记住王曾之贤。青州也相应地为王曾立了一座牌坊,上书“三元文正之坊”。
  赵祯死后,赵曙皇帝选择仁宗朝的名将贤相,配享宗庙。就是把名字刻上牌位,供奉在赵祯皇帝画像旁边,接受后代皇帝与群臣的朝拜。结果,大臣们公推王曾为第一。
  这些历史迟到的荣誉,是无法告慰王曾魂灵的。因为这一切,都是政治的需要。王曾还没死的时候,就不需要政治了。何况死后。      (冯蜂鸣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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