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生长在益都城北的平原地区,小时候没有见过山。要说见过,那也只是在“鸡毛信”“上甘岭”等电影里,或者在连画册上;再就是到了秋后,坡里的庄稼全都收割了,广阔的原野一望无际,在天蓝气清的傍晚,往往能看到南天边上横亘着黑黝黝的长岭,询问大人,他们说:“那是益都城南的山呢。”但是,山的真实面貌到底是什么样子,还是不清楚。
直到1955年秋,我到益都城里上初中,这才知道城南有好几座山,名气最大的一座要数云门山了。山在城南不远,我离山近了,便多了登上去的机会。
那个时候,农家的孩子大多很穷苦,在家里,多是与老人盖着一床被子。上了学则不同了,家里再难,父母再穷,也得给孩子准备一床被褥啊。这年冬天,我在木板床上铺了一条小薄褥子,盖着一床小薄被子,尽管少年气血充盈、火力旺盛一些,但夜里还是冻得蜷曲着下肢。有一天,我便与同桌王振山商议:到云门山割山草,用以铺床保暖,王振山立马就同意了。他家是寿光县丰城南王家庄,离我的家乡仅有十几里路。我们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,像是镰刀、绳子什么的。就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,便一起向云门山进发了。
从益都二中出发,我们说笑着,出了南门,过了云山桥,愉快地往前行走。那时是少年,腿脚灵便,连蹦带跳,顺着土草小路向南,尽管是冬日,还刮着西北风,但是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寒冷。没费多长时间,我们就到了云门山下,一点儿没有累的感觉,所以就接着爬山了。当地土语称“爬”山,大概是为了形容上山的艰难吧。
那时的云门山萧瑟荒凉,山上的松树还没有长大,山坡上到处是裸露的山石,山间只有随着山势而蜿蜒盘曲、高低不平的小径。我们相互招呼着,鼓励着,不多时就登上了山顶。虽然没有觉得累,但身上还是渗出了汗水。山顶上没有遇见一个人,只有我们俩在那里说笑嬉闹。山顶上的风比较大,我们感到有些寒意,便原路返回,又到了云门洞的南侧。这里背风,太阳温暖,而且平缓处山草也比较茂密。于是,我们在这里完成了这次上山的主要任务——割山草。挥镰割草,对于农家的孩子来说,虽然比不上老把式,但还是比较熟练的活路。所以没费多少事,就割了一大堆。然后,用绳子捆绑起来,背起来试了试,估计已经很够铺床用的了。
抬头看看太阳,太阳挂在东南,时间还早,我们又玩耍起来。当时年少,对于山南侧的石佛造像,自然没有多大的兴趣。就穿过云门洞,又到山的北侧,少年时节,对于人生寿命的问题显然也是非常淡漠的,甚至于连一点儿感受也没有。所以抬起头来,只随意向石刻大寿字望了一眼,没有什么深刻印象。当时最感兴趣、印象最深的莫过于“喊山”了,在山阳,对着山崖放声呼喊一阵,又到山阴,照样呼喊。南北来回穿洞好几趟,当时的感觉,好像觉得山阴的回音更响亮一些。
在山上玩了个尽兴,我们便背起草快步下山,回到学校时正是中午时分。吃过饭后就开始铺床了,我们决定合铺同床,“通腿”抱团取暖。铺好床后,在上面滚爬扑腾着,不停地哈哈大笑,回想起来,当时的情景犹如就在目前。那一天晚上,我们“通腿”而眠,躺在暄和和的山草上,闻着清幽幽的山草香味,混合着阳光的特殊味道,真是暖和极了,惬意极了,高兴了好大一阵子,才渐渐进入了梦乡。
过了几天,学校黑板报的编辑向我们约稿儿,我便以这次登山的事情为题材,用心地写了一篇短文。在山上,又因对“喊山”最有兴味,所以在文中特别留意地写上了这么几句:“面对高耸而寂静的山崖大喊一声,立刻就会形成相应的回音。喊声越洪亮,回音就愈强烈;喊声愈拖长,回音就越悠远……”
我们的稿件被登上黑板报以后,立即引起了同学们的极大兴趣,有的同学特别在班里高声地朗读起来:“面对高耸而寂静的山崖大喊一声,立刻就会形成相应的回音……”当时,我们的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了。 (张景孔)
1936年云门山景
编辑:今日青州网